姥爷已经八十多岁了,现在的他,只是一位白发苍苍、形容瘦削、步履蹒跚的老人。
白天的时候,孩子们工作的工作,上学的上学,只留他独自在家。他喜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休息。那真的是一种很正式的坐姿,不歪扭,不斜靠,而只是静静地安闲地坐着。沙发上有很多叠放起来的报纸,旁边还放着他的放大镜。
某天,我推门而进,他依旧端坐如旧。我问:“您不要休息会儿吗?”“嗯,这就是休息啊。”我轻轻地坐下来陪他。
“你还没见过姥姥的照片吧?”他又微笑着问我。
我尽力温和地道:“还没。”
“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……”他回味地说道,“唉,她那样好,却比我早走了。”
“她眼睛最美了,又大又好看,唔,杏眼。”他朝我笑一笑,“孩子们中啊,你妈妈(婆婆)最像她。她脸庞圆润,一看就很有福气。当年,为了我,没少受苦啊,我让孩子们住这样近,就是希望晚年能好好照顾她,可惜,她却走了……”他说着便陷入了哀伤,悄然沉默,我亦为之动容。
“那时,我在单位每次回家,她总是给我做好饭,自己省着舍不得吃,把好吃的饭菜全留着给我。我总劝她别这样,我在单位比你们吃得好,别老顾着我。”他站起来道:“走,跟我上楼去看看你姥姥。”
我慢慢跟随着他来到楼上,他从柜中找寻姥姥的照片,边找边唠叨着:“一直说要他们把这照片给我放在外面,他们却总是给我放起来,每次都要我再自己拿出来……给我放到外面多好啊……”
照片上的姥姥端庄美丽,虽是年老时的照片,但那桃面杏眼,一望而使人怀想其年轻时的风采。再看着身边满目深情的姥爷,我恍然明白,他日日端坐时,竟然默念的全是自己已故的妻子啊!
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”。而人世生死隔绝之夫妻,又何论一年十年二十年?想,纵使多少繁华落寞,多么鬓白如霜,眼拙耳笨,相思之事,终必念念于心,不敢忘怀。真是老来健忘几多,亦唯相思一事在心啊。